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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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东阳很干脆:“好。”
我正左思右想,一转头,就看见了陈未未,不止他,还有社里其他人。我喜出望外,大喊了声:“陈未未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“我对他没要求。”
“有事?”陈未未一脸不情愿,那表情可以简直是欠揍。若是换了平时,我肯定不会再和他多少一句话。但今天形势不同,我说什么也要先借他下让自己下个台。
“没有下次了。”
任四月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化妆,伴着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电脑开机声,她一手捏着面包往嘴里放,一手拔眉毛打腮红井井有条,等到大家杯里茶叶不在舞蹈了,她也就收拾停当了。任四月年轻,个子高身段辣,有足够的资本永远虚掩衬衣上的前三颗钮扣。无论秋冬衣服基本没有穿到肩膀以上的,夏天更是全身心演绎什么叫若隐若现。陈未未也是识趣,该吹口哨,该搂肩该看胸样样都配合,成天里和任四月是眉来眼去笑声不断。
正沉默着,电话忽然响了,是陈未未,他说:“别忘了开房啊。”说完笑着挂了电话。
“恩,那你说他应该不会误会咱们俩吧。”我追问。
我假装睡着没听见,陈未未没理我,下床穿了衣服,回手一抽把被子从我身上掀掉:“起来。”
正当我为陈未未之事郁闷时,许东阳发了邮件告诉我钱到位了,我很想问数目到底是多少。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。陈未未看出了我有心事,他说他可以在这件事上给我点建议。
陈未未连拉带抱把我弄出酒吧,我一路挣扎着说话,出了不少汗,等被他弄出酒吧,被风一吹,清醒了些。陈未未蹲在我旁边,点了根烟:“酒醉三分醒,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。”
苏小桃站在原地没动,只是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,看来她是预备当个好观众了。
“是,我上次见过,你中午稍微晚点出来吃饭,有时候就能看到。”
因此他如果要走和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,但苏小桃除外。这是我唯一的底线,尽管我没有什么理由。不过事情往往如此,你觉得自己能容忍某事一万种可能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情况,但最终出现在你面前的情况往往就是你唯一不能容忍的那种。这点古有明训: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“去。”
进了门,我目不斜视走到自己坐位上,开电脑,擦座子,倒水。整个过程我没有看任何人一眼,我不敢看。等一切都料理好之后,苏小桃也到了,瞟了我一下,就从我身边走到里间去了,看她若无其事我也就松了口气。
“那随便你,我没功夫侍侯你。”陈未未扔了烟:“你回去吧。”
“你不和我一起走吗?”我看了看表:“很晚了,我一个人。”
“林春山,你没看见他俩调情吗,苏小桃归你管啊,你怎么不管呀。”林春山遥遥对我做了个敬酒的姿势,摇了摇头。
我平时常觉得陈未未太过嬉皮笑脸,但现在我发现他要是真一本正经了我也有点不适应。我一路心里七上八下,酒劲过了之后我也着实后悔,我不后悔声讨苏小桃,我是后悔把自己那点小破心事全都说了,我昨天真是疯了。
也好,她最好不提,她要不提,别人肯定就不会提,我就当没发生过。他们肯定在背后会议论,那有什么关系,只要不让我知道,说不说能怎么样。我那一上午想了很多借口安慰自己,没想到还挺有用,等到那天结束时,我心里已经不那么郁闷了。所以说,生活想要美好,有时就得自欺欺人。
“还是听吧,这些事,都是异曲同工,听不听?”
陈未未再次拉我:“无缘无故你发什么疯。”
我磨磨蹭蹭站起来,冲他悻悻一笑,他面无表情:“穿衣服上班。”
我忽然为难起来,这情景到让我不知所措了,象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,现在我是去开房心里不是滋味,不开房也为难。刚才那一腔热情立刻就冷却了。我现在也只有看许东阳要怎么样了,我是没了主意。偏巧许东阳那日心情好,一点不着急,不紧不慢,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。
“今天就不去了吧。”
“当然去。”
许东阳稍有诧异:“你有事情。”我正要回答陈未未先说了:“没什么大事,今天是社里周年庆,这不,公家出钱包了这的酒吧,今晚准备大闹呢。”
“你走开。”我一手推着陈未未,一边对苏小桃喊:“苏小桃,你说,你们是不是有奸|情了。”
许东阳像是看出来了,他收拾完毕没有立刻走,而是稍微在我旁边顿了顿:“来日方长。”我这才如释重负,这么说,我和他还有以后。
陈未未紧接着对我说:“你去不去。”
“这还不合理啊?你去试试就知道了。”他凑过来:“我不骗你,我真不骗你。”
“你也不喜欢我,还不是在一起。”我说。
其实,我不该参加这庆祝,我当时心里是一团乱麻,到了酒吧我除了喝酒之外什么都不想干,看谁谁都烦,想啥啥不对。结果喝着喝着我就喝多了,我一回头,发现苏小桃和陈未两人正握住了一个酒杯,我揉了揉眼睛,结果那不是幻象。
现在情况就是,苏小桃在时,他是苏小桃身边那小羔羊,等着苏小桃的小皮鞭,苏小桃不在时,他便化身为春天里翩翩起舞小蜜蜂,飞来飞去采花忙,独独不落我家这花枝。在众多佳丽中,陈未未和任四月走得最近。以陈未未的一贯作派可以想见任四月肯定是姿色不俗。有多么不俗呢?举例来说,我们出版社在出版大厦二十层,我们坐电梯时,经常会听到如下议论:“听说《风潮》有个叫任四月的长的不错?”
我在车上就睡着了,被喊醒下车上楼回家都是迷迷糊糊,到家之后我一觉就睡到了天亮,醒时发现陈未未躺我旁边抽烟,表情阴沉。我慢慢回想起了昨晚那场闹剧,就悄悄闭上了眼睛没敢动。我才摆好姿势,就听陈未未说:“别装了,敢作敢当嘛。”
“我也没说别人,全是自我批评。”
“这主意真是个好主意,你自己执行不利,白瞎了。”
看他背影渐远,我问陈未未:“你说,他不会误会我和你吧。”
如果可以选择,我当然希望是任四月领走陈未未,对我而言,只要不是苏小桃,陈未未跟世界小姐还是跟环卫大妈走对我都毫无区别。
我对陈未未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,也没有预备他天长地久,我和他无非就是俩个陌生旅人荒野巧遇,起点不同终点不似,可路途太长,走久了难免寂寞,大家就结伴一程。走着走着有人到站,就停下,剩的人继续走,途中也会有新旅伴。要说感情我们自然是有,但仅限于这旅途,这未知或者长达一生或者稍纵即逝的旅途。
我正纳闷林春山这是在唱哪一出,怎么觉得有人在拽我:“下来,发什么酒疯。”我一看,是陈未未已舍了苏小桃直奔我而来了。
“不会,不会。”陈未未应声:“咱们本来就是那么回事,有什么误会?你也别着急,他会回头来找你,他也就那几下子。”
我心里一动,想起了陈未未的话,我忽然想试试他:“我在楼上订了房间,要不要去休息下。”
那场面有几分宝玉黛玉初相见,人虽是初见,心却是熟的。我看他们还以为陈未未能和任四月掀起点什么风浪,谁知苏小桃不动声色就将女主角抢了过去。
我一口回绝了:“就你,除了吃喝玩乐骗女人,你还会什么,不听。”
“陈未未。”我觉得哭笑不得,陈未未就有这个本事,每次不管在说什么事情,他最后总能总结到床第之间去。
“有啊,怎么没有,比如说开房啊。”这是陈未未最喜欢的话题之一:“你尽管要,就当他是报答你了,男人怎么就不能以身相许,他肯定不拒绝。”
在开车来上班的路上,陈未未问了个问题:“你和苏小桃既然彼此讨厌,那何苦要在一起。”
苏小桃头一偏:“你说呢?”
“没事,打个招呼。”我不便多说。
陈未未站起来:“都是你自己吗?苏小桃不是人吗?这种事,再有下次,我直接打昏你,省得你丢人显眼。”
陈未未苏小桃正做执手相望状,这边厢是陈未未色迷心窍双眼迷离,那边厢则是苏小桃笑颜如花两腮绯红,我脑子轰一声,小宇宙爆发了,真是酒壮人胆,我一下就跳起来站在沙发上喊了起来:“你们给我放手,马上立刻,陈未未,我告诉你,你不许对苏小桃有想法,你只要敢乱动,我就一手灭你一手灭他,决不客气。还有你,苏小桃,不许摸陈未未。”我说着说着就发现林春山也在,我一时间有些纳闷,他怎么不管吗?他没有看见么?他没看见,我都说了,他还没看见吗?
陈未未和任四月也算是有渊源,那年杂志社招新人,苏小桃让我帮她看看,我上班时没心情看,便拿了资料晚上回家看。资料在那,我还没看,陈未未先看了,当我看时,他在旁边没少发表意见,那个文字不好这个简历不好,等我看到任四月那份简历时,陈未未又说了:“这个好,五官端正。”
陈未未也笑:“五官端正文字容易好。”
“不是无缘无故,我告诉你,陈未未,苏小桃都快欺负我一辈子了。告诉你我上小学,她仗着比我大,天天揪我头发,骗我离家出走,说出走多么好,不用读书写作业,谁都管不着,我一听,动心了,傻乎乎就真出走了,家里都闹翻天了,她也不说我在哪里,最后我被警察送回去,你知道我爸差点打死我吗?
“你说呢。”
“你还能有其他合理建议吗?”
说完这两句,我们沉默了很久。其实根本不用说,男女间那点事,爱不爱,想不想,走哪步做什么事,谁又不知道呢?
“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听着,苏小桃你不许勾引陈未未,陈未未你不许勾搭苏小桃。”
细想之下,他这话也不无道理,何况又不要钱,不听白不听:“听。”
陈未未人品一般,好在还不算愚钝,他想是也明白了我意图,他转身对着许东阳笑了笑:“你好。”
许东阳和他点了点头。
但如果苏小桃是病毒,陈未未到是可以有视死如归的气魄。等我发现让陈未未近距离接触苏小桃是个错误时,已经来不及了,我觉察时,陈未未已经表现出了所有被感染后的临床症状,脸红、躁动、发呆、话多、神不守舍,只要苏小桃在,陈未未就要把这些全都演练一遍。
“其实你想知道她拿了多少就尽管去问,准保你问什么他说什么。你想,他这回不说,你下次就不会给了。”
我敢肯定他听见了,但他表情不改,目不斜视,眼看就要过去了。我情急之下又喊了声:“陈未未,你站住。”我用力之大,可算是声嘶力竭。这下,他就是听不见,其他人也听见了,大家齐齐朝我这边看了过来。陈未未见状,只有慢慢踱步过来:“叫我?”
“我上中学了,看上许东阳了,咬牙切齿下了决心准备表白,谁知我前脚把许东阳领回家,她后脚就找了个女的来捣乱,偏巧那女人又还真是貌美如花,这下好了,许东阳少不经事,利马就投降了,可怜我那表白始终没见过天日。
若他只这样也就罢了,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需要在我hetushu.com和苏小桃间做选择,那苏小桃是当仁不让的正确答案。但现在是A、B、C、D四个答案,陈未未大笔一挥A、B、C然后就停了,显而易见我是那D。
一切都很顺利,我到时,许东阳已经在等我了。
“差不多。”我说:“真差不多。”
他说完,我回头看了看对许东阳,他笑笑:“没关系,你忙吧。”他说完准备付账,看样子,是要走了。我本该松口气,但他现在真要走,我又舍不得了,就这么结束了吗?我又矛盾起来。
任四月有点好处,不论她和陈未未间有多么亲密,她绝不敌视苏小桃。她知道自己是谁,同为女人同是上品,任四月是美人,苏小桃是尤|物。
我们按时到了办公室,陈未未出了电梯丝毫没有停留,大步流星走向编辑部,伸手推开了门,开门那声哗啦真是听得我心里一激灵,我心里叹息了一声,一咬牙闭着眼跟在后面进去了。
“你体力好得很,就是碰到个把歹徒你也完全能为民除害,我还有事。”陈未未说完,转头回了酒吧。
至于任四月,明眼人一看便知,她多少有些看上陈未未了。任四月年轻,陈未未这么个知情解意的俊俏少年郎对她无疑是有引力。我既留不住陈未未那我就设法成全任四月吧。何况,陈未未对任四月多少也有些另眼相看。至于苏小桃,他有林春山,就是没有林春山,她也有的是预备役,她不少一个陈未未。
陈未未皱了皱眉头:“这话问反了吧,现在你不是应该问我会不会误会你和他吗?”
我因此严正警告了陈未未,但陈未未颇为不以为然:“你还有底线?”
这回答让我悲喜交加。我现在早就不吝色|区区身体了,一夜买欢对我来说也未尝不可,何况现在我买得起他,可我真要这样吗。但凡世上事,能买到总还是好的,现在我能买他,买他芙蓉账内一夜春宵,买他一|夜|情深似海,买一夜时光买我们一夜露水情缘,是他太贵还是我真贱?然后呢,然后我要怎么办?我开始后悔这么问他了,事情完全偏离了我的初衷,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有什么初衷。可至少我并没有真打算就这么和他赤|裸相见,我只是想见见他,试试他而已,我把事情办砸了。
“你误会什么,你什么不知道,这主意还不是你出的?”我白了他一眼。
但现在苏小桃那单面玻璃如同照妖镜般把陈未未彻底镇住了,陈未未现在是既稳重又安静,眼看着和任四月就从柳暗花明走到山穷水尽了。陈未未现在时刻正襟危坐,手眼不离电脑那方寸之地,其姿态直逼柳下惠。
正当陈未未和任四月渐入佳境准备享齐人之福时,苏小桃不知怎么有了新想法,她把自己办公室临大物的那面砖墙砸了,换上了玻璃墙,那玻璃是单面透光。我狭隘,总想她大概是年纪大了,开始有些怪癖了。到目前为止,这玻璃最显著的作用就是禅让陈未未变成君子了,我成了危墙,任四月亦然。
“谁不知道。你放心,他一般不误会我。”陈未未耸了耸肩膀:“你到底参加庆祝不,我要去了。”
我自己站着想了一会,虽然我脑子还有些迷糊,但我还是想清楚了一件事情,那就是不能让陈未未回去,他们干柴烈火若是没我监督着起来了就晚了,何况还有任四月那小妖。主意一定,我连忙转身跑回酒吧,我刚跑到门,就觉得有个人把我推了出来,我不看也知道知道是陈未未,陈未未那晚大发神威,连拉带拽把我塞到车里,一路狂奔回了家。
陈未未一贯是贪生怕死之人,指望他为什么事情奋不顾身基本是幻想。
“那能一样吗?”
“你又知道了。”
“你听我说完啊。”陈未未瞪了我一眼:“这是你想的,他并不知道你下次不给,何况想是一回事,事到临头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你现在就去约他,他肯定答应,而且一定会表达深深感激之情。这个时候,你要有什么要求,他基本都能答应,你可以试下,不要浪费机会,这是有时效性的。”
可话说回来,我再不要求陈未未对我一往情深,可他总是视我为无物,多少也伤我自尊,我性别那一栏好歹也写着女。
我也懒,想着陈未未品位也不俗,就向苏小桃推荐了任四月。苏小桃本就对这些事不是太看重,也就录取了任四月。等到陈未未来杂志社上班了,他一眼就找到了任四月,热情之极:“知道吗,你可算是我录取的。”
我一度不相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,但确实再也没人提起,连苏小桃都没有提起。时间稍长我也就释怀了,世上之事总是这样,你自己以为是性命攸关千钧一发的时刻,对他人来说,不过是冗长人生里无足轻重的一个片断。
“那我就暗恋吧,你是不暗恋不知暗恋苦。我苦着苦着,终于熬到上了大学,终于有了机会出头,我想着也许能有个新开始,哪曾想,我和人家还没拉手呢,苏小桃就穿着蕾丝睡衣直接软玉温香晕倒在他怀里了,结果不说你也知道。这下好了,我就陷在许东阳这大坑里彻底出不来了。现在又是你,总之一句话,我和她势不两立。”猛然间,我想起了许多旧恨,而今又添了陈未未这新仇,我怎能不激动。
陈未未的话对我有产生了作用,我约了许东阳,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,我约了他在酒店咖啡厅。
“不客气。”
我笑:“原来找编辑是看五官端正不端正?”
“为个苏小桃。你至于和我急吗?而且。”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很不明智,但我还是说了:“我不,我不能让你俩在一起,即使你打晕我,我也要管,你跟谁都可以,就是不能跟她。”